（接上回）因男女关系而引发的名冤案——震动清廷的杨乃武与小白菜案（上）
场外闹舆论，冤案成名案
在杨乃武一案再次陷入僵局时，才做了杨乃武妻子不久的小杨詹氏，和叶杨氏两个妇道人家，身背黄榜，历尽千辛万苦，走了两个多月，于同年九月来到京城的都察院衙门「告御状」。幸而得到谕旨回复，让浙江巡抚会同浙江提刑按察使司重新审理，要求其「务得实情，再行上报」。
1990 年版《杨乃武与小白菜》中「司马懿」魏宗万饰演的杨昌濬
浙江巡抚杨昌濬接过了这个「烫手的山芋」。他从「避嫌」的角度，选了一些与本案没有瓜葛的官员来审案，然而这些官员们也是老油条，纷纷推脱责任。尤其是湖州知府锡光，只审理了一次就再也不来了，此案因此再次陷入了僵局，期间又逢同治皇帝驾崩，此案就暂时搁置了起来。
小杨詹氏和叶杨氏两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妇道人家，她们不仅拥有超乎常人的毅力和勇气，场外还有多股力量在帮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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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杨乃武女儿杨濬在《我父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始末》一文中的回忆，狱中的杨乃武托胞妹叶杨氏去杭州拜访好友汪树屏、吴以同、夏同善等人。这几个人中，汪树屏的哥哥汪树棠在都察院，能够帮得上忙；吴以同将杨家人引见给著名的「红顶商人」胡雪岩，胡资助杨家 200 两作为上京路费；夏同善则帮助杨家人遍叩在京的浙籍官员三十余人，并向步军统领衙门、刑部、都察院投递冤状。究其根本，杨乃武作为出身浙江的新科举人，其遭遇关系到浙籍学人的脸面，因此浙籍的官员们义愤填膺，对于此案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今人所绘胡雪岩油画像
而令现代人都想象不到的是，在本案中竟然有舆论监督的身影——鸦片战争后，清政府打开了闭锁的国门，新闻管制也有所松动。同治十年（1871 年），申报于上海成立。在「杨乃武与小白菜案」中，《申报》从案发时即开始报道。导致不仅杭州的百姓，还有京城的王公大臣，甚至连外国人都知道杨乃武与小白菜的冤情。据野史记载「会有某国公使，在总署宣言：贵国刑狱，不过如杨乃武案含糊了结耳。」因此这一案件已经不是简单的冤不冤案的问题，而是已经上升到国际层面，是否有碍「国际观瞻」的问题了。
学政来断案，断个糊涂案
同治十三年（1875 年）十二月初五，同治皇帝驾崩，不到四岁的爱新觉罗·载湉，即光绪帝继位，东、西两宫太后垂帘听政。光绪元年（1875 年）四月，刑部给事中王书瑞上奏称，怀疑地方主审官员故意拖延办案以使当事人死于牢狱，请求皇上另派官员进行主审。在西太后，也就是慈禧的旨意下，本案改派浙江学政胡瑞澜主审。
江苏泰州学政试院，曾是科举考场
胡瑞澜只是清王朝官僚体制中一个主管全省科举考试的官员，让他来审案，结果就和「狗熊掰棒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他审案子不是追溯案件的本源，而是抓住杨乃武第二次扣阍呈辞的文字内容，从中发现了存在多处诬陷：如杨乃武说请地保王林强行将葛氏夫妇搬出，意图证明他与毕秀姑存在仇隙，胡瑞澜查明没有其事；又如杨乃武说刘子翰曾经向他敲诈，但又说不清具体细节，前后金额也说不对，而且刘子翰这个人也查不到，刘锡彤的长子叫刘海升。
这事儿说起来也赖杨家人，他们为了让杨乃武脱案，就将脏水泼到「小白菜」身上，捏造她一个人毒杀其夫的证据。胡瑞澜还查明了杨家人向案中名「钱宝生」的钱坦施压，让他撤回卖砒霜的证词等事实。无论真相如何，杨乃武及家里人捏造的这些内容让胡瑞澜抓了把柄，他据此认定杨乃武、毕秀姑的翻供无效，此案维持原判，想必杨家人此时会为捏造证据而感到悔恨吧。
1990 年版《杨乃武与小白菜》中的胡瑞澜
十月初三，胡瑞澜上奏称仍维持原判，一般人到这个地步已经要放弃了，但杨乃武、毕秀姑两人命不该绝，因为案件至此，此案已经变得极其错综复杂。在清廷内部，有户部给事中边宝泉等人，以案情内容与原先多有出入，存在「官官相护」等原因，不断进行上奏，夏同善的奏章中直言：「此案如果不究明实情，浙江将无一人读书上进。」已任刑部右侍郎的翁同龢也草折陈奏，驳令重审。
光绪元年十一月二十二，十八名浙江籍京官联名向都察院递送公呈，三十多名浙江士子联名给朝廷上书，为杨乃武鸣冤，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的场外舆论达到了顶峰，放到现在那就是所有网络媒体、朋友圈都在讨论这一案件。
人物证俱实，二人冤得雪
十二月十四，当时的代理刑部右侍郎翁同龢与任兵部右侍郎的夏同善把本案内情面陈两宫太后，请皇上重视此案。最终在慈禧的过问下，本案交由刑部进行再审，所有人证物证押解至京城，此时距离案发已经两年多的时间：
前据给事中边宝泉奏、浙江余杭县民妇葛毕氏毒毙本夫一案、胡瑞澜覆讯未协。请解交刑部办理。当以提京事涉纷扰。且恐案内人证往返拖累。是以未准所请。仍责成胡瑞澜悉心研究。兹据都察院奏称、浙江绅士汪澍屏等遣抱联名呈控。恳请解交刑部审讯。据呈内所叙各情。必须彻底根究。方足以成信谳而释群疑。所有此案卷宗及要犯要证。即着提交刑部。秉公审讯。务得确情。期于毋枉毋纵。至案内各犯。着杨昌浚派委妥员。沿途小心押解。毋得稍有疏忽。致干咎戾。 《清实录 德宗景皇帝实录卷 23》光绪二年（1876 年）正月初七，军机大臣奉旨将案件转交刑部，刑部立即下令案件人证犯人全部进京。沿途不许犯人证人说话，夜间睡觉，枷锁手铐亦不宽松；杨乃武、毕秀姑两人身上的创伤亦给予诊治，以消灭刑讯逼供的证据；葛品连的尸棺装在船上，每到一个州县，都要加贴一张封条，有两个差人看守。
至当年三月二十七，人证物证均来到京城后，随即展开由刑部主审，都察院、大理寺会审的「三堂会审」。杨乃武供述既未与毕秀姑通奸，更没有购买毒药与毕秀姑毒杀其夫葛品连；毕秀姑则供述认为丈夫只是病死，也没有与杨乃武通奸一事。
清末大理院后成为新中国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的办公地，1958年被拆除
由于「钱宝生」已经病故，作为证人的爱仁堂药铺伙计杨小桥说药铺进货簿上从未进过砒霜；仵作沈祥供称，验尸的银针没有用皂角水擦洗过，尸单上就含糊注了个服毒；门丁沈彩泉供出了陈竹山、刘锡彤劝「钱宝生」承认买砒霜一事。
光绪二年十二月初九，刑部尚书桑春荣带领刑部堂官 6 人，司官 8 人，仵作、差役 40 余人，带同全部人犯见证，到海会寺开棺验尸（此时距离案发已有三年，实在不知道验得个什么……）。开棺后发现原尸牙齿及喉骨皆呈黄白色，四围仵作皆说无毒。老猫本人并非专业医学人士，就不解释个中原理了。
至此，人证物证均已推翻初审，验尸证明葛品连实系自然死亡，杨乃武和葛毕氏冤情得以洗清。光绪三年二月十六日，刑部上奏审理结果，同日上谕颁布人员处置结果：
1990 年版《杨乃武与小白菜》中王频饰演的慈禧
余杭知县刘锡彤被革职，发往黑龙江效力赎罪，年逾七十不准收赎（当时法律规定，一般妇女犯罪和年过七十的犯罪人都可以以银赎罪）。另浙江巡抚杨昌濬、浙江学政胡瑞澜、杭州知府陈鲁，宁波知府边葆诚、嘉兴知县罗子森，候补知县顾德恒、龚世潼、郑锡滜均被革职。浙江按察使蒯贺荪因已死亡免予追究；
杨乃武则因与毕秀姑同食教经，不知避嫌，且诬陷何春芳、刘潮、阮德等人，被杖一百，举人身份不予恢复；毕秀姑则因与杨乃武同桌共食被认为「不守妇道」，被杖八十；
生员陈竹山、爱仁堂老板钱坦已在监中病死；葛品连之母沈喻氏因在杭州府审理时，乱说已向毕秀姑盘出谋毒情节，念为子复仇，情有可原，轻判为杖一百，徒刑四年，须交银才能赎罪；
余杭县仵作沈祥检验不实失入死罪，情节严重，降职 4 等，杖 80，徒刑 2 年；余杭知县刘锡彤门丁沈彩泉与仵作争执尸检，肆意妄为，累及主人，杖责 100，流放 2000 里；还有包括余杭县学训导章濬（章太炎父亲）等数人也被判处了杖责等刑责。
至此，本案算是完结，但是关于本案的余波和思考，却在案件结束后，持续了一百多年……
（未完待续）
参考资料：
[1] 口述 杨濬 整理 江振国 我父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始末 《浙江文史资料选辑 第52辑》 1993
[2] 王策来 杨乃武与小白菜案真情披露 中国检察出版社 2002
[3] 陆永棣 著 《1877帝国司法的回光返照:晚清冤狱中的杨乃武案》 法律出版社 2006
[4] 石泉 正义的分歧 ——以清代“杨乃武”案为例分析中央与地方的司法博弈 《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 2018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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